第十八章 满城皆争渡（二）

　　女孩娇笑着，心里美滋滋的，假装不在意的样子，黑滑滑的目光转移到陈笠的脸上，再做了个请的手势：“现在轮到你了，青云陈异人，你可不要推辞哦。”

　　呃~~

　　陈笠大惊，如果单说书法，他还可以勉强上去挥洒一番，但是诗词，他真心不会啊，写出来也肯定会被人笑死。

　　于是，陈笠心虚地道：“苏大学士的《水调歌头*明月几时有》如何？”

　　他的意思也很明白，抄写别人的诗词，然后送给女孩拉倒。虽然这个时候，正是章惇发疯一样地打击苏轼的时期，当然章惇在乌台诗案中，也救过苏轼，他们的恩怨一两句话是说不清的。

　　甚至过几年，宋廷还会严厉封杀苏轼以及其门下几位大弟子的作品。都不知苏轼到底招惹了他们什么？

　　只是陈笠会管那么多吗？

　　但女孩大大摇头。

　　陈笠：“春江花月夜？”这个总够长了吧，他打算拼命了，只为搏取女孩一笑。

　　但女孩还是摇头：“你自己的好么。”

　　苏远、张枫居然也在一边起哄，大叫来一首。

　　但是陈笠真的不会嘛，他苦着脸，东看西看，然后一把抓住苏远的手：“苏才子……你也姓苏，来，来代替俺写上一首。”

　　苏远一边拼命挣扎，一边大叫：“不可，不可！”

　　女孩一边两根冰晶般的手指，一边一根地顶着自己的脸，一边特别可爱地一下一下地摇着头地羞羞脸陈笠：“哥哥，你还要不要脸了？我可不要别人的，就要你自己写的……你们青云山的人，都不会诗词么？”

　　这……地图炮啊！还是自己刚才让她感到羞羞脸后的报复？

　　是可忍孰不可忍！为了青云山的荣誉，拼了！

　　陈笠：“定要我写么？”

　　女孩：“要！”

　　陈笠点头，当下不再多说，提笔蘸墨，一边的几个人也立即凝气静气，专注地看着陈笠的下笔。

　　只见陈笠的笔尖，在纸下轻触，或快或慢或滞地，有一种特别的美感，而一个个润逸多姿，飞洒自如的字体跃然于纸，陈笠的字，看起来畅意肆意，然而上下承接，像列阵之军，给人浑然一体的感觉，只不过这个列阵之军，是动态的，然后就是每一个字都特别的好看，好看到有一种震撼的美。

　　当然，原来陈笠的字是没有这么好的，在另一个时空，他在自己的伪国学大师舅舅的带领下，没事就勤练百家字体，然后，主修赵孟頫与董其昌书法，再结合董赵之长，一定程度上形成自己的风格，但离脱师还很远了。

　　只是有了时空穿梭器后，因为精神触感与劲力的运用几倍增长，原来一些根本掌握不了入微变化，现在轻而易举运用自如，当然由于他在几个时空中，都是来去匆匆，最多就是有空时练练，自己都没多少时间去欣赏自己的体字，所以，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书法达到一个什么样的境界，只是感觉能见人，并遇上谁也不虚。

　　陈笠现在的字体的特点就是，用墨饱满，醒目，哪怕是最纤细处，也是润泽的一线，如剑影刀光，亮目刺眼。陈笠的字形逸而神聚，跟赵孟頫的书法是反过来的，当然，也随时地可以反过去，因为他对赵孟頫的书法是很熟悉的。现在让他去伪造赵孟頫的书法，应该很拿手。

　　而旁边的几个人，越看越有一种见鬼的感觉，越看越觉的味道无穷，特别是一个个仔细看时，那种细微处的完美无瑕的感觉，不自觉地就让人感到震撼：这是人能写出来的字？

　　再看内容，却是先就是一波题引。

　　“遇少年才女李清照，愧无诗词才情唱和，故借其灵气之菁华，回赋一词，然实为其本人日*后之作。”

　　苏远呆了，只觉后背发寒，赵敬有点不明白，但仍然有不明觉厉之感，因为字面上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了。

　　女孩表面上镇定，心里其实毛毛的，很想咬陈笠一口，不要动不动吓人好不好？

　　但很快，陈笠就给出了答案。

　　他蘸墨轻挥，一排排的字体便依次地出现：如梦令*常记溪亭日暮。

　　常记溪亭日暮，沉醉不知归路。兴尽晚回舟，误入藉花深处。争渡、争渡，惊起一滩鸥鹭。

　　未了，陈笠看着女孩一笑道：“此如梦今，应是你八、九年后的作品。”

　　不怕别人笑话自己，陈笠最喜欢的就是女孩的这一首如梦令，虽然仅只是短短的几句，然而却没有比这样更生动的词句。

　　无法形容其之美，其中的天然意趣，让他仿佛亲眼看到了一个天真娇憨的少女，与她的小伙伴们，在船头大呼小叫的情景。

　　然而他是高兴了，完事了。旁边的三个人却都像被雷劈了一样。

　　这词……

　　咝……

　　苏远与赵敬无不倒吸冷气，他们虽然没有那种千古才情，然而鉴赏能力，那当然是必须有的，一看就知，这词不得了！

　　看似仅是描写小孩子的天然意趣的一首词，可问题是描写的太好了，一个字：绝！

　　纵观古今，同类题材的诗词中它第一，也必须是第一。

　　而此时的女孩，显然也没达到几年之后的功力，从前一首浣溪沙*闺情，就能看出来，相比对的话，那几乎是差一个层次。

　　前一首，还有一些可以斟酌的地方，或者让人感觉不尽完美之处，而后一首，则是浑然一体的完美无瑕。

　　而且更惊人的是，虽然这首如梦令，全词没一个字提到描写的人物主角是个女孩，但读起来，却让人好像亲眼看到了那个女孩一样，也就是说，词中主角是女孩无疑，写出这首词的人，也必须就是那个女孩。

　　全词突出了一个甜美、活泼、娇憨女孩的鲜活形象，更加见鬼的是，细读之下，都能让人隐约猜到当时女孩所处的年龄。

　　所以说，这样一首词，说是陈笠写的，天下人没一个会相信。

　　可现在，女孩还没有那样的功力，因为这首词，是一首回忆词，题目也是清清楚楚地表明，这是一首回忆词。

　　而且在好几双目光的见证下，他们看到这词明明白白的出自陈笠之手。

　　那怎么解释？

　　先不说那些，就说这词一出，女孩的一只手就再也没离开那宣纸，一只手始终死死的抓住边角，她用态度很坚决的表明：这是她的，谁也别想抢走。

　　只是毛笔字写完后，大家都知道是要等好一阵功夫，才会干好，才能卷起。

　　陈笠又哄又劝，说等阴干后就给她包起来，她仍然不听，一边还虎视眈眈地看着苏远和赵敬，连很无辜并已经很猥*琐的张枫都不放过。

　　直到陈笠说要送她鞋子、裙子还布娃娃等若干好玩的东西才松手，但是去试鞋子、衣服时，还好一通警告，警告苏远等人不要偷走她的。

　　此时，女孩是处于一种晕乎乎的状态，而且本来就喝的有三分醉意。

　　所以在春红、秋紫的伺候下，糊糊涂涂地试鞋子，挑袜子，试裙子，逃选布娃娃……都是那种比三个女孩个头还要大的老大布娃娃。

　　整个房间，被陈笠拿出来的东西堆满。

　　陈笠当然知道，自己这样做会惹人闲话，女孩与她的父母，说不定都会有误会，但他不想管那么多。

　　再说他是青云异人陈自重，一个化外之人，当然可以与大宋的土著们不同了，送点东西给女孩子怎么了？

　　他陈自重就是喜欢送人东西！

　　只不过对这个特别的关照而己，有心呵护，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标签打在她的身上，告诉世人，此女孩本人罩着。

　　而陈笠的目的，当然也主要是这个目的，借着青云异人的身分，行呵护守护之实！

　　所以，他这次带的东西，能拿出来的，都拿出来了，衣帽鞋手袋布偶。

　　嗯，还有什么可以送给她？

　　对，还有镜子加太阳镜.

　　可惜这次来时，忘了带香水与护肤品什么的。

　　那么下次就是香水、护肤品冲击大宋的高端市场了。

　　于是等女孩走时，不但带走了陈笠写的如梦令*常记溪亭日暮，还带走了陈笠送给她的十几双不同款的帆布鞋、休闲运动鞋，十几套衣裙，一小箱棉短袜；一套茶具加十几个茶饼，分别一箱果酒与红酒，还有分别一套大小高脚酒杯。

　　另外还有一面高级试衣镜，几幅不同款的太阳镜，当然，女孩走时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兔子型布娃娃。

　　女孩是坐着马车而来的，因此，陈笠还给她喊了一辆牛车，专门装上送给她的东西，特别是那面试衣镜，得小心点，喊人铺上厚厚的稻草，再把装箱好的试衣镜放上去。

　　女孩当然是矜持的，然而不论是鞋子袜子，还是茶具酒具，她一看就喜欢，非常的喜欢，还有试衣镜，虽然一看就知道那东西可能价值连城，可迷瞪瞪中，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叫：我要。  

　　还有那几幅或红或绿或紫或蓝色的太阳镜，戴上后，再照照镜子，她就知道自己宁可被打死，也不能不要。

　　另外，陈笠还派了四名护卫队的队员护送她回家。

　　*********

　　晚。

　　现礼部员外郎李格非的家中。

　　有如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
　　清瘦的李格非板着脸地看着那一对缩到床边的母女。

　　然而还没等礼部员外郎怎么样。

　　就听女儿以弱弱的声音说：“爹，你看那么边！”

　　李格非顺着女儿的指引一看，只见墙面上，悬挂着一幅还没装裱好的字。

　　一看题引，李格非大怒，他最恨的就是这种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。哪怕那一笔字，好到李格非都暗暗惊心。

　　然而再看时，他满心的怒火顿时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。

　　而且越看越品味，李格非的脸色越是阴晴不定。

　　一个江湖术士，哪怕是字写的再好，能写出如此绝句？

　　一个江湖术士，就算诗词功力超凡入圣，然而这一首如梦令，仍然不是一个男人可以写出来的。除非那个男人从小就以为自己是一个女孩。

　　而且，极为了解女儿的李格非，感觉这词就应该是女儿写的，很像，非常的像，不论是从风格，还是习惯，以及生活的背景。

　　可是此时的女儿恐怕还欠那么一点火候，以及欠缺一点年龄的沉淀。

　　那么唯一的解释……

　　李格非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，他沉默地把目光投向那些礼品之上。

　　仿佛本身就带着青春朝气的那些鞋子，静静地躺坐在床上的布娃娃，一只新颖流光的矮几上散落的茶具，每一样都无不是见所未见。

　　李格非再走过去，看着照得人纤毫毕见的奇异之镜，瞬间就明白，仅这一面镜子，在如今的大宋，其价值只怕是最少可以买下几座豪宅。

　　而这全部是出于一人之手，其出手何其豪阔！

　　再联想那一张公告上的内容，李格非反而地怒火全消。

　　因为看不透，也想不透。

　　其实像李格非这样的人，并非就坚信没有鬼神，毕竟与现代相比，古代有更多的未解之谜。认真的说，像李格非这种人，他不会说没有鬼神，也不会说有鬼神，他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，并就事论事。

　　他只是不喜欢装神弄鬼的人，因为那些人，对民众危害性太大了，说一个可爱的孩子克父克母，那么那可爱的孩子，就可能从此命运波折，说一个少女不祥，则极可能把那少女逼上绝路。

　　可怜夜半虚前席，不问苍生问鬼神。

　　如果是一名重臣，甚至国君，不明事理，胡乱信神信鬼，那么危害性就大了，弄不好会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带上绝路。

　　只是这青云陈自重，对自我的宣扬，虽有矛盾之处……但就好想是一次隔空对话一般。

　　我非仙非妖！

　　我不会仙术、法术！

　　我只是凡人普通人。

　　只是这一首如梦令。

　　李格非，你怎么看？

　　……

　　  “文叔啊，听说你家今天得了一幅字，可否让我看看？”

　　接着，没等李格非从沉思中回过神来，一个与他相熟的官员竟罕见地登门拜访，却只是为了看那一幅字，以及那一首词。

　　还没过一刻，第二个同僚登门。

　　这一夜，李格非家连续地被七、八波相熟之友或同僚登门骚扰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这一首如梦令，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，在整个汴京城扩散。

　　传入了街头巷尾，回响于深宅大院，甚至飞速地潜入了皇宫。

　　只因这一首如梦令，不仅仅一问世，便具有了流传百世的格局，整首词虽简短，然而其鲜活与自然天成的程度，以及那回味无穷的韵味，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。

　　而且，更重要的是，这首如梦令，离奇的问世背景，使这首词顿然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。

　　于是，这一首如梦令的原稿真迹，很快就成为了整个汴京城人，都极想一赌为快的谜之源头，两天之内，李格非家快被人挤破门框。

　　员外郎为此头大如斗，女孩为此严防死守，可最后还是没能守住，被人以借去鉴赏几天的理由取走。

　　女孩跑去陈笠那哭诉，直到陈笠答应帮她取回，才破涕为笑。

　　各种传言，各种小道消息，各种想象。

　　总之，这事就是让人心痒痒的。

　　于是，仅仅两天时间，满城皆争渡……争度争渡，惊起一滩鸥路。

　　还有“八、九年后”那一说。

　　而也就在这个时间点上，不久前让整个京师权贵巨贾们后宅不稳，闹翻天的丝袜、高跟鞋，再一次地降临京师。

　　而且这一次来得更加的猛烈。

　　于是，就在那一片争渡声中，清脆的高跟之音，修长的丝滑玉腿，迅速地成为了一道道，就算不是最美，但一定是最吸引目光的风景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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