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必然的结果

　　赵佶的来访，其实是必然的。

　　这一时期，皇家少年初长成，然而他面对的是，表面平静，而背后暗流汹涌的皇家的前庭后院。

　　元佑八年，太皇太后高氏一经去世没多久，当今的皇帝赵煦便在大臣的拥护下密谋废后，废的是哪个后？当然是太皇太后高氏，甚至对高太后的问罪诏都已写好。

　　但是高太后在没去世之前，其实就已经防到了赵煦反扑的这一天，毕竟她身后可是一个若大家族，一旦被反扑成功，高氏庞大的家族将惨不可言。

　　于是宫廷之中又一波凶险的明争暗斗就此拉开，至于是什么原因，让赵煦最后放弃了对高太后的身后追责……有说是当今向太后的一力劝说，摆事实、说证据，还拉着赵煦的生母朱太妃一起，最后终劝动赵煦回心转意……但，呵呵……

　　首先，要明白，这根本不是赵煦仅想清算高太后的行动，而是一石多鸟，一旦启动，那么必然是连连暴击的一场赵氏皇朝的暴风雨行动……所以向太后顿时急了！

　　然后只需说，有一条事实要明白，当哲宗身后，朱太妃与章惇等重臣，力推简王赵似，可向太后坚决反对，向来以遵守宗法礼法制度，而大获贤名的向太后，为何即便冒着违反传承的宗法、礼法制度也要坚决反对？谁跟谁一边？到这里其实水落石出。

　　向太后又是凭什么能反对成功？以一弱女子身份，轻易摧毁章、朱联盟？

　　须知章惇可是绝对的猛人，在他的运筹与调度之下，宋边军一度差点灭了西夏国。

　　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猛人，联手哲宗生母朱太妃，力推简王赵似，最后的结果依然是失败，是什么原因呢？

　　所以上下承接，就算是现代破案，最起码也是要讲证据链的，也就是说，一个案件的最终认定，不是看某一件事，而是要看整个过程，是否吻合，是否一样样的能全部对接，如此才能更准确的破案，避免冤假错案。

　　也所以，必然是有一条隐形的链条，贯穿于高太后、向太后这两任后宫之主，与皇帝之间的斗争之中。

　　而正是因为这一条隐形的链条的存在，朱太妃“被说服”，赵煦不得不放手对高太后的问罪追责，放弃那么多年被高太后随手调教、压制、无视的心中之恨。

　　而现在，当今官家赵煦的身体又每况愈下，一天不如一天的，只要不是瞎子与蠢驴蛋，都知道那意味什么？

　　于是，这个时候，就算赵佶自己有心情，游山玩水，不问政事，但他手下人，也坚决不能了。

　　而就是在这个时期，陈笠从天而降，一波丝袜与皮鞋的风潮，搅动京师，于是其实不说，丝袜与皮鞋背后的故事，就说仅丝袜与皮鞋这两样大宋人见都没见过，工艺上让大宋人足以感到绝望的东西的本身，就已经足够让很多人见仁见智，因为丝袜与皮鞋的本身，就含有巨量的信息。

　　比如说，是什么人，什么力量？才能制造出远超于宋朝此时生产能力的这样的物品出来？

　　接着镜子、太阳镜等更是招显出强大的技术制造能力。

　　最后一首性别上差异巨大的绝美如梦令，直入宫廷，等于彻底的把那些背后的传说与传闻，显现出来。

　　超级大贩子、武艺高强、医术出神入化，而且还是大预言家，足以开宗立派神奇的书法，优美超绝……但却完全不可能是他写的词。

　　而这些种种件件的加起来，会让别人去怎么想？

　　于是，陈笠所做的事，串联起来，就是一个超级神人的定位，端王赵佶初来，可以因为陈笠的一句话，而感到失望。

　　但是自从娶了公主，而一直于政界失意到现在的驸马都尉王诜，却是绝对不会的，这种几十年政圈旁观者的目光，是一针血的，他看问题当然是从整个过程与全局来看，怎么可能因为陈笠嘴上的一句话而改变？

　　所以，当赵佶表现出失望的时候，他立马咳嗽后点醒少年王爷。

　　同时这个时期，本身就忙于求神问道，并顺带四处造势的赵佶，怎么可能不来拜访陈笠，也来这里问一下？

　　要知道一个人，就是等着一个人，一笔钱，一件关于升职加薪等普通事件的结果，都动不动陷入焦急、焦虑与急不可耐的状态。

　　何况是这种等一个皇位降临的天大事件。

　　而事实的结果就是，赵佶完全坐不住，他没疯，就已经表明心里素质很不错。

　　他到陈笠这里来，求的是又一次证明，与自我暗示的加强与巩固……而且陈笠就在京郊，那就更方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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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就在会客厅的，纸墨笔摆开。

　　赵桔、蔡攸、王诜加赵佶的另一个随从高俅高伯章，轮番上阵，每每写毕，众人齐声喝彩，再点评一番，这是典型的互捧了。

　　当然几人的字都已登堂入室，赵佶年龄虽小，此时才十六岁，但已经在书法上的用功很足，只是他的书法，已初露工笔痕迹，瘦长锋锐，美感外露，缺乏更多内涵与变化，这是他注重把画技引入书法的结果了。

　　这虽然大大显示出，他的书法与众不同，却也同时了显示他内心的更多内容。

　　而王诜的书法则是老而弥坚，书写下来，一股子老辣之气，铺满纸面，当然，王诜王晋卿，本来更突出的是他的画作。

　　反而是蔡攸与高俅的书法，真正获得陈笠内心的赞赏，一个秀美中不失劲道，一个形逸而神聚，好看又有精气神，与陈笠的风格，不吻而合，但也可以从这里看得出，高俅内心的谨慎，作为赵佶的随从、宠侍，他可以表面上奔放一些，可内心则必须是小心谨慎，谨守法度。

　　因为赵佶他自己可以放浪，但绝不会真允许身边的人也跟着放浪，不然的，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那种感觉，就不会那么愉快了。

　　历史也早证明，赵佶喜欢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人，蔡攸是一个，高俅是一个，甚至蔡京在赵佶面前也是那么做的，还有一些道士，其实也是看准了这一点，然后投其所好，比如说其中某个，一见面就说赵佶是天帝身边的金童，而他自己则是一个地位要低很多的天界杂鱼，然后赵佶自然心花怒放，龙心大悦，再看道士时，当然就是一个字：赏！

　　当然，追求自我其实没什么不好，可要看清现实，不能说完全不管不顾地沉浸于自己幻想的世界里，特别是身为皇帝，肩负着带着大家走路的重任，乱搞瞎搞的结果，必然是把大宋带偏带歪，国力、人心断层式的下降与涣散。

　　陈笠当然知道赵佶的心思，但不会学习蔡攸、高俅那些人的做法。

　　只是这个时候，陈笠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，只想着，自己努力试试，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尽人事看天意。

　　而且陈笠也从来没想过，去改变赵佶什么，因为那根本不可能，人的性格，哪怕是一个普通人的性格，其实都是很难扭转的，只是想让他看清楚一点自己与现实，从而让他自己去觉悟而已。

　　好在陈笠是个挂逼，有一定那样的能力。

　　那么首先就是从书法上，给予赵佶第一击，只不过陈笠当然不会当面说，赵佶的书法哪不好，哪不行，只会侧击旁敲。

　　接下来，陈笠就是首先以董其昌与赵孟頫的书法，展开两连击……

　　特别是赵孟頫的书法了，包括元明清三朝，后世为什么那么多人追捧赞叹？！并产生深远的影响力，就是因为其精品作品的细节，比如说《洛神赋》《赤壁赋》那种细微之中的震撼，大有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的，那种动与静之间的让人心生狂潮般的恢宏气势。

　　而陈笠现在的书法，最强之处，也其实就是细节与复制能力，几乎完美地复制了董、赵两种书法其中精品的少部份，两种书法写下来，客厅中是压抑的一片寂静。

　　真正好的东西，不会得不到别人的承认，真正震撼的艺术之美，甚至可以跨越民族与国界。

　　所以，就别说是赵佶与蔡攸等这些本就是深受儒家文化熏陶，并是同出一脉的文人。赵佶在那一霎时，甚至全身激颤的发抖。

　　陈笠不由心里轻舒了一口气，或许这个时候，由于还没有登上皇帝，在向太后又早早离世，让无人制约的赵佶的那种天下唯我独尊的心态，还没有强烈的表现出来，此时的他还能认同，实实在在超越自己的东西。

　　于是，陈笠便看着赵佶轻轻道：“不管是书法还是其他事情，还是要讲究法度的，法度之美，在于传承，在于规律，在于继往圣而用于今，当今太后，所以现今能凤仪天下，贤德之名传于千家万户，就在于之前的谨守法度。树潜于冬，至春而自然复苏，亦是遵循于自然的法度而得复生，天下之法度，更是丝丝缕缕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更应深刻认知其中的规律，运用规律，不然后果很可怕，而若能深刻认识，在谨守中继承发扬，则像这样的书法，可以焕发出惊人的美！”

　　陈笠当然说了不该说的话，但不这样，不足以给赵佶带来足够的警醒和强烈的印象，再加上大宋言论相对开放，正面议论下根本没什么，所以，说了也就说了。

　　再说，最后，陈笠其实已经给出了赵佶此次来访最想要的答案。

　　王诜听得目光死死的盯着陈笠，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，然而他的目光是发亮的，心里是惊骇的。

　　只因聪明人对话，根本不需要说太多，甚至无需当面对话，而陈笠此时，不仅仅给出了答案，还就此布局，当然的在王诜的心里，不说其他，首先就认同了陈笠的开门见山的直接与能力。

　　蔡攸听得眉毛一扬。

　　只有高俅似乎依然故我，在那呆呆地看着两种书法，他的谨小慎微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现出来。

　　而赵佶先是呆了一下，等王诜又咳嗽一声，并提醒道：“王爷……”，然后再加目光示意。

　　赵佶这才似清醒过来地朝陈笠一拜：“谨受教！”

　　陈笠拍了拍赵佶的手淡淡道：“王爷不要怪我多嘴就好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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