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我犹不死千千载
沙洲之上骄阳如故，蒸腾起一片水汽，只是这水汽却带着淡淡的红色。
古雨尸身静静躺在沙洲之上，胸腹间巨大的伤口兀自流血不止。忽地，一团白雾从他身上冒出。
这白雾不断扭曲变幻，渐渐形成了一个人形！
这人形鹤发童颜，浑身依然白雾弥漫，竟是自带仙风。就见他展臂挺身，好似大睡醒来一般伸个懒腰，发出呵呵笑声。
“大梦不觉花自开，萍踪无迹故人来。不待元始重头再，我犹不死千千载！不错不错，哈哈哈。”
老者笑罢，回身看向古雨。
“唉……”老者长叹一声，啧啧摇头，“你这小子，还以为你能觉悟大道呢，谁知还是死了。看来还得继续等待‘元始重头再’了啊。收！”
老者猛一挥手，大喝一声，一道流光便从古雨身上极速飞出。然而流光飞出一半，却突然停了下来。不仅如此，这流光停下之后似乎还努力往回缩着。
“咦？身死之后，魂魄竟然不肯离体，真是奇哉怪也！”
老者皱眉沉吟，似乎不解，倏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。
他伸手将那流光拍回古雨体内，然后便开始手抚古雨尸身。就见掌过之处，古雨的神宫、脏府、丹田、气海开始慢慢透皮而现，好似古雨的血肉突然变成了透明的一般。
此刻，老者脸上竟带着一丝紧张之色，似乎有非常的期待。
他目光不瞬，紧盯古雨心脏所在，就在古雨心脏彻底暴露的一霎，他的神情瞬间剧变。
眼前是怎样一颗心脏啊？！
说是心脏，但它却非由血肉组成，而更像一块温润的紫色玉石。这紫玉通体透亮，氤氲缭绕，光彩异常却不耀眼刺目，仿佛蕴含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。
老者神情呆滞，良久之后终于仰天一叹，尔后放声狂笑。
“哈哈哈，数十万年，万世轮回，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……老狗，你快出来看呀，魂不离体，‘星’有所属了啊……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！”
“老狗！你倒是出来呀！你……”
老者连喊数声，见无应答，突然心觉不妙，猛然化为白雾又钻回古雨体内，片刻之后重新化为人形钻出，而手上已是又多了一团白雾。
这白雾微微颤抖，似乎也想化形，然而几番挣扎，却是无用。老者顿时现出戚然之色。
“好你个老狗，你声言追随万世的，这才九千九百九十九世啊，还差一世呢，你怎么便要神识泯灭了？呜呜呜。”
那团白雾似乎听到了老者哭诉，颤抖更剧，却似乎仍无可奈何。
这时节，一只圆滚滚、毛茸茸的小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，跑到一具身首异处的尸身旁，不住哼哼唧唧哀鸣不已。正是那阿力豢养的“神兽”。
那团白雾突然颤颤巍巍飞起，落到了这所谓的“神兽”头上，然后一番抖动，似乎在向老者说着什么。老者脸上先是惊讶，然后皱眉，最后竟又大笑起来。
“老狗，你真决定这么做？你不是说笑吧？那你以后可别怪我。哈哈，我以后叫你老狗便彻底名副其实了。只是这小东西神识简直弱到极致，怕是根本承受不住啊？”
老者凝神，思索解决之道。突然，他注意到那“神兽”依依不舍的那具残破尸身，不由再“咦”一声。
“没想到这傻小子心中执念如此执着，神宫离体，魂魄竟然也不肯散去。嗯……既然这样，老夫正好借你魂魄一用，也算给你一场天大造化！”
老者说着，抬手一抓，一团流光便从尸身体内冲出。然后，老者再挥手一送，那流光便飞入了“神兽”体内。
能让“神兽”依依不舍的除了大力自然不会再有别人。大力即便死后有知，怕也绝想不到，自己的魂魄竟然会融入一只“神兽”体内吧？
老者将大力魂魄送入“神兽”体内之后并未停手，又将那团白雾重新召回手中，目露感伤。
“老狗，这是你做出的选择，我唯有极力成全。但如此一来，你血脉虽存，但神识怕要全无了，你我百万年相识相交之谊将就此终结。不过，老夫向你保证，必不负你我当日之约！”
白雾轻颤，仿佛点头，然后缓缓飞起，似向老者告别，最后终于慢慢融入了那“神兽”体内。
目睹此情，老者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。
良久之后，老者俯下身，轻轻抚摸“神兽”，叹道：“你本是这世间最低等的存在，但从现在开始，连老夫都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未来了……”
“神兽”却还是一副呆傻模样，两只小爪捧住老者的手便一阵猛*舔。老者微微一笑，放下“神兽”，顺手捡起了古雨身旁那拳头大小的血色肉球。
那血色肉球一入老者手中，便似乎又活了一般，在老者手中瑟瑟发抖。
“竟然是数十万人的怨念合体而生的怨灵，又吞食了不少颇含气血之力的鱼珠，啧啧，巧合之下倒成了疗伤奇药，正好给古家小子用。不过得先去了你的怨念。”
老者说罢，也不见有什么动作，只是轻触肉球，那肉球便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怪叫，声音不大，却直如数十万人在嘶吼。片刻之后，嘶吼之声减弱，血色肉球竟是化成了一撮晶莹剔透的白色粉末。
“知道你怨念颇深，但老夫向你保证，你有如此归宿，绝对是你的造化。这，就去吧……”
说着，老者将这些白色粉末轻轻吹向空中，而那白色粉末也似乎是听懂了老者所说，纷纷扬扬飘落，竟是准确地落在了古雨胸腹之间，只听“嗤嗤”之声响起，古雨那可怖的伤口瞬间便开始聚合。
老者长出一口气，回头却又看到了另一具残缺尸身。
“咦？这小妮子也不简单呢。”
老者再次露出惊讶之色，捻须沉吟：“似乎冥冥中都是有了定数啊。这小妮子竟然有返祖之脉，看样子是圣海遗族了。圣海一族当年也算仅次于十大凶兽的强族之一，当年旷世浩劫中覆灭殆尽，没想到竟然沦落至此。”
老者说到这里，突然目露怒意，恨声道：“北阙、南宫，都是你们干的好事！老夫左丘在此，并老狗右海之名起誓，总有一日将你们堕进无尽深渊！”
老者此话一出，沙洲之外百里之内的草木绿植似乎都收到了感应，竟是齐齐抖动枝叶，发出哗哗之声，仿佛在一起为老者呐喊。
老者再轻挥一下衣袖，所有的草木绿植又似乎同时受命，竟一起噤声不响，令这片天地顿时进入绝对的宁静之中。
“不过现在还真是不行。”老者摇头苦笑，像似自言自语，又像似对这无数的草木绿植解释，道：“我肉身已灭，只余神识，又经数十万年消磨，早已不复当年。刚才只是小施神术，就已神疲识累，亟待一睡了。再重头绝非易事啊……”
老者自言完毕，忽然抬头看向天空。那天上空旷一片，连丝白云都无，但老者却道：“嗯，有人来了……我正好回去再睡一觉……”
说罢，便化为白雾钻回古雨体内。
……
古雨悠悠然醒来，只觉胸腹间一阵酥麻，用手轻轻一摸，肌肤完好无损，哪里有什么可怖的伤痕？
“怎么这样？我没死？难道我在做梦？”古雨皱眉惊讶，不敢相信，自己临死之前仰首问苍天的话还在心底没散，怎么可能是做梦？
那不是做梦这又作何解释？
古雨撑身坐起，阿力和阿柔残缺的尸身顿时映入眼帘，瞬间让他明白，他确实不是做梦，阿力、阿柔还有老鬼真的都死了。
这一刻，古雨出奇地没有感到悲伤，他定定看着眼前一切，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。
“我没有死，那么便不用来世了。有生之年，我必踏破这无道的天地，给这世上所有的蝼蚁一个交代！”
默念此言，古雨站起身来，开始收集阿力三人的遗骸。不管未来如何，眼前总得先为他们找个归宿。
人形血怪早已不知所踪，而古雨现在也根本不想关心它去了哪里。只要它不来打搅他殓葬阿力三人就好。
刚把阿力三人尸身置于一处沙坑之内，突然，半空之上传来一阵猎猎之声。古雨抬头望去，竟是有数人踏天而来，其速之快，竟在半空中留下无数残影。
能如此飞行，显然不是莫予赫那种半吊子可比。那么来人必然是远比莫予赫强大之人，难道是真正的中元天强者？！
在以往，对这样的存在，古雨从未有过崇敬之情，甚至因强食弱肉之故，他反而有些抗拒。但现在，他却是有了一股强烈的欲望：与他们比肩，甚至……超越他们！
因为只有这样，他才能实现心中所愿！
瞬息之间，这数人便飞越十数里，落在了沙洲之上，而古雨也终于看清楚了来人。
来人似乎分属两方，一方是一名宫装美妇带着一名满脸傲娇之色的美貌少女，一方则是一名看上去只有三十余岁的儒雅男修，带着一名同样满是自豪之色的华服少年。
想来，两位年少之人均是出身不凡，且都天资卓越之辈，所以才都表现出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。
总之，四人都是仪表出尘，不同凡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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