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、琴意呼应
老人骑鹰离去很久，林岩依旧在呆呆望着空中。
一改轻佻的神色，他的眉头凝结了起来。
这个时候，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方才有暇静心思索一番，从午间到现在，发生在他身上的一系列咄咄怪事直让他应接不暇，已远远超过了少年的承载能力。
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，娘亲居然是养母，而他是那个远在极地的天衍国的王子殿下。尽管还有存疑，但他骨子里还是信了。
心中万般滋味，说不清，道不白。
一篇“莽荒纪”，大体勾勒出他的过往，加上钻进狗洞后从敌我双方的对话中，他已梳理出事情的脉络，十五年前那场血光之灾，父王显然遭到了杀害，可是他们并未提及母后的下落，她是否还活着，如果活着，现在何处？过得还好吗？
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，很模糊，有石磨村养育他十五年的娘的影子，也有青荷绰绰约约的模样，总之，很美，也很亲切。
还有，是谁杀了他的父王？为何而杀？
这可是杀父之仇啊！
……
或许，只有找到神龛膝下那份可能存在的锦书，才会洞悉事情的真相。
“云遁时，重收拾，斩魍魉，振河山！”这应该是全先生和青荷姨对他的殷切期盼，可这副担子也太重了吧，他才十五岁，除了上山砍柴，他似乎什么也不会，甚至，他连天衍国在什么地方都无从知晓，更何况势单力薄的他前往复仇？
思绪太乱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一阵风起，山谷中松涛汹涌而来，一浪高过一浪。
浮云散去，天际中突然繁星点点。
拂去的，还有少年心中的愁云。
“不去想它了……”少年呐呐自语，信步走进草庐。
小树已收拾好碗筷，擦干手，对林岩说道：“走，带你回那间屋，我得给你铺床。”
“不用麻烦，我和你挤一挤，将就一下。”
“师父吩咐下来的，再说，我那张床太小，两人挤不下。”
来到青瓦房，小树掌灯。
西首的房间很小，窗下搁了一张床，说是床，就是两块简易木板拼起，三尺宽还不到。
“的确很窄。”少年一屁股坐下，在上面晃了晃，床板立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，“这能算床？翻身都翻不了，更何况两人挤一块，除非我抱着你睡……得了，我还是打地铺吧。”
小树脸一红，翻了少年一个白眼。
少年昂首走出，才跨出门槛，小树警惕起来：“岩子哥哥，千万别乱走，师父有交待！”
少年这才想起瞎老头临走时的严厉劝诫，自然而然，他也想起了婢女小含对他说的话。
初来乍到，有个琴弹得很好听的神秘姐姐求他帮忙？
这听起来不坏，他居然有用得着的地方，有人看得起他，这是多大的荣幸啊！
心顿时痒了起来，会是什么忙呢？
一个念头马上闪过，瞎老头说过，那可是妖精啊！
“别闹了，这是唬我吧，鬼才信。”
他忽然有点可怜起小树来，这孩子，恐怕没少被瞎老头忽悠吧，他竟然拿对付小树的那一套来对付他，真当他年少无知？
要知道，他是有王脉血统的啊！
少年想着想着，扑哧笑了起来。
倚在门框上，少年静静看小树忙碌，小树已在床边的地上铺好茅草，架了一张板子，正在往木板上铺被褥。
忙完这一切，小树抬头看他，问道：“你刚才笑什么？”
“你平时很听你师父的话吗？”
“当然，他是我师父。”
得到了肯定的答复，少年心中盘算起来。
就冲他飞那么高，他十个林岩也打不过他，看来，想执着前往赴约，小树真是绕不过去的坎啊！
等他睡着了？
似乎行不通！有其师必有其徒，瞎老头那耳朵可不是摆设，竟然在睡觉的时候熟知了小含和他的谈话内容，小树的耳朵应该差不到哪儿去，万一告他一状，瞎老头生气起来会是什么后果？
……
“嗯……还是不要节外生枝。”
“得另外想想办法……”
林岩思索着走出门外，小树再次提醒道：“别乱走！”
林岩没说话。
“你听到没有啊？”小树蓦地提高声音，“我生起气来后果很严重哦！”
这一点，林岩有点信。
“我想到大殿的台阶上坐坐，看看星星，待会儿你一起来吧。”
“千万别跑远哦。”
“知道了……”林岩含混应着，心想，即便现在去找那位姐姐，可琴声何在？
他果真坐在大殿的台阶上，仰头看天。
片刻功夫，满天的星星不见了，他努力搜索，终于找到一颗，虚无缥缈，若隐若现。
就这么短短的瞬间，他突然有了主意。
对付一个小屁孩，他林岩有的是办法。
得行动起来了，万一琴声响起，就来不及了。
林岩起身，怕怕屁股，就要走回青瓦房。
脚步还没迈出，风中传来一声冗长的哀嚎声——
“呜——”
哀嚎声响彻云天，在偌大的松林间久久回荡，仿佛就在不远处的某个黑暗角落。
林岩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，所有的毛孔都在收缩。
心中有种莫名的恐慌。
狼嚎！
在石磨村生活了十五年的少年，这个声音没少听到过，可谓再熟悉不过，可这狼嚎声，苍茫恢弘，摄人心魄，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遇见。
“呜——”
狼嚎声经久不绝，林岩心跳加剧，一颗心快要脱腔而出。
他忍不住颤栗起来，不由自主想向青瓦房逃窜。
恰在此时，那熟悉的琴声悠扬而起。
林岩一愣，不自觉收住脚步。
琴声先扬后抑，起初阶段极度高亢，有万马奔腾的气势，铿铿锵锵，带着某种激励的意味。
狼嚎声明显一滞，旋即低沉了下来。
琴声继而转为幽怨，如怨似泣，戚戚然，悲悲然，似乎在倾诉着什么。
恍惚间，琴声再度激昂，音阶一路攀升，愈来愈洪亮，诡异的是，那狼嚎声随之上扬，竟似在遥相呼应……
这一刻，林岩痴了。
这两种声音居然带有某种交流，如此默契，如此自然而不露痕迹……
也不知过了过去，琴声抽丝而去，而那狼嚎声，隐隐然余音袅袅，一直在林岩的耳边回荡。
不同的是，他的灵魂已受过一次彻底的荡涤。
没了？结束了？我如何才能寻到那位弹琴的姐姐？
思绪才起，一个身影飘然而至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。
小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，很轻很轻。
“对了，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“林岩。”少年并没有太大讶异，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姐姐又有交待，说最好还是前来给你带路，她……她怕你害怕。”
少年没有反驳，只是说：“就这样跟你走恐怕不行，小树不让。”
婢女小含也未有讶异，跟着说：“瞎老头知道了？是你说的？”
林岩摇头：“他全听到了。”
“这么说，你去不了了？……还是你不想去？”本以为小含会很吃惊，熟料她很平静，只是语气有些失望。
“去，一定会去的！”林岩一边转身一边补充，“你找个地方躲起来，等我半个时辰，我来搞定小树。”
……
林岩进屋，小树已收拾好床铺，脱掉鞋子，双腿盘坐在床上，双手按住膝盖，眼睛闭着，正在吐纳。
林岩咳嗽一声，慢条斯理说道：“长夜漫漫难入眠啊……”
小树微微睁开眼睛，看着林岩。
林岩凑上前，满脸堆笑：“不如，我们聊些好玩的事情吧？”
“不了，我要做功课。”
林岩撇了撇嘴：“就是练功呗？你已经很了不起了，何必在乎这一会儿功夫？”不由分说硬是拉起小树，亲自帮他把鞋套上，推下了床。
林岩嘴里已开始碎碎念：“你掏过鸟窝没有，在我们村，我是最牛的一个，无论多高的树，哪怕鸟窝搭在很细的枝头上，我都有办法把里面的鸟蛋掏下来，村里的孩子们特别崇拜我，封了我一个响当当的名号，林胆大……”
咦，没反应？
小树没有跟上来，静静看他，见林岩回头，嘴朝墙角努努，林岩顺着方向一看，尴尬症犯了……
墙角有一个竹篮，铺着枯草，上面整齐码满了鸟蛋。
有大有小，颜色繁多。
“他可会飞啊，我这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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